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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色美術紙 ╳ 吳耿禎
2020/08/01 · 文字/古碧玲.攝影/劉振祥.圖片提供/吳耿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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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吳耿禎來比喻他最常用的創作媒材——紙張,或許就是特殊紙張。講究質地美感,或是非印刷的特殊機能,小量生產,他所發展出的編織紙張用於創作上,讓人聯想起 21 種顏色、輕微塗佈的蒝織紙,這類紙的紋路靈感來自於傳統日式建築上的「土壁」,係以自然纖維交織,像極了臺灣傳統民房——土角厝,壁面紋理混合了稻草與泥土,呈現在紙上,觸感十足且有種似曾相識的溫度。

作為不斷挑戰自己的藝術創作者,吳耿禎讓紙張不只是紙張,也充滿實驗精神不斷嘗試其他媒材,像日本麗革紙所展現的壓紋技術力,表面不規則的皮革紋理遍佈紙張,似皮革般柔軟卻又強韌。此種紙採用紙漿染製方式,使色彩表現極活絡鮮明。而歐洲絲紋紙,深具手工質地的經典觸感,撫摸紙面若拂過文明遞嬗的脈動,一如吳耿禎探索文明源起。本身為無酸紙的勒斯緹,為印製有價證券與重要文件的最佳紙質,經得起時間的考驗,如同吳耿禎的創作般歷久彌新。


剪紙只是 被使用的型式 

追溯其中脈絡,吳耿禎想起小時候看過、幾乎許多人家都有的《漢聲小百科》,會覺得似乎與自己的文化有關,又受了教科書影響,透過這些出版品,讓剪紙這些不在我們生活場景出現的民間技藝,卻影響了我們的認知。把臺灣放在整個當代史中,吳耿禎認為 1949 年大遷徙來臺的 130 萬人,所帶來的童年或家鄉記憶,讓人產生了關於剪紙的文化記憶。

然而,剪紙只是一個載體,反映一個地方背後的文化,反映一個地方的生活民情與居住環境。因為材料建築物不一樣,所以每個地方的剪紙發展不一樣,吳耿禎曾去陝北向長輩學剪紙,回頭來看臺灣若有剪紙,很可能是帶著別的記憶而來的,必須從臺灣的土地反映出來。在反推回去的過程中,吳耿禎在故鄉臺南發現北門有鹽田、魚塭、寺廟,可講的故事甚多,包括平埔族的西拉雅文化,可以歸納出不一樣且具代表性的文化脈絡。

吳耿禎學建築,卻以剪紙踏開創作路途。不願受限於單一媒材和創作形式,吳耿禎踏破鐵鞋找遍各種新舊紙張與出版物;無論是編織或剪紙,終究仍與所學的建築空間有關。

「剪紙只是個被使用的形式」,吳耿禎心底關注的是剪紙背後的意義。「既然我們認為剪紙是自己的文化,但何以在成長過程或環境中看不到?」這分好奇源自於大二某日午後,見學校游泳池的雨後即景,想留住光影印象,回家後隨手以剪刀與紙拼貼作畫,一路迄今。


對自我文化脈絡的質疑

做作品時,吳耿禎絕對會考慮空間與人的關係尺度。剛開始,較常用 1:1 比例放進作品的尺度思考。儘管,傳統的剪紙尺寸受限於紙張、材料或手上工具大小,可限制不了他。第一次剪紙作品,他用實踐大學一大片窗的空間,從地板到天花板約七、八米高,思考作品尺度,得先把紙拼起來再去剪,不因要符合紙張大小,侷限了作品尺寸。坦言自己從誤打誤撞邁向剪紙創作,吳耿禎第一次剪完後,導師和同學都被那一大片剪紙攪動,似乎覺得有什麼東西,那遺失很久的可是卻說不出來的,「我不太清楚背後的文化脈絡。」


透過剪紙思考人與土地的關係

2015 年,吳耿禎帶著「剪紙合作社——蕭壠計畫」進入臺南佳里,像是帶研究生般,吳耿禎給蕭壠媽媽們一些功課。第一堂課讓她們剪了一個小紙人,再偷偷把這張小小紙置入她們的生活,要求媽媽們每天都要帶著小紙人在不同地方拍照上傳到群組裡分享,再請她們思考比起平常拍照跟攝影,有什麼不一樣?

2019 年,應邀為駐池上藝術家,吳耿禎半即興在池上榖倉藝術館,帶民眾「尋找大地的顏色」。他引導大家討論池上及東部的顏色,從黃、綠、白幾個顏色,延伸出綿長細膩的「詩」語。想像力被推開了,學員們試著在雨中採集大地色彩,有著:覆土等待枯枝稻草腐爛化為地肥的「枯黃」,冬季收成白蘿蔔葉子的「深綠」,雨水迸開泥土上的「黑與泥」……大地色彩被抹在一張張被雨打濕的皺紙上。

「帶一籃水果去看她」、「二部曲——他是滿山的花」、「花是腐朽、燦亮與宿命」,從吳耿禎首展的首部曲到三部曲,以及雲門劇場展出的「脆弱的種種美好」,都看到吳耿禎把「關係」視作必要之重。念建築的訓練,讓吳耿禎不斷符合別人的需求,建築本身又是比較講求落實與精確性,「它要有一種重量,一種責任感。」跟別人合作,「好像要替彼此去設想。」

每次在構思作品時,吳耿禎每天都為呈現方式與紙張的選擇苦思,創作「篝火合歌」主題作品時,光是紙和影像的關係,這種紙要配什麼紙,如何黏合等都很難。他自己製作了紙針這古老的工具,「紙針在穿過紙時,很像有一棵樹的感覺。」


藝術創作乘載自身的歷史

追溯剪紙的起源,吳耿禎歸納出剪人形與巫術有點關係,「覺得這個東西跟我要講的故事精神有點關係,它是一個很像靈魂的感覺,好像可以保留下來。」

鎖定南島文化的《篝火合歌》,吳耿禎想方設法蒐集到老字典與日治時期明信片,本是黑白照片的臺灣人文風景系列,上色成為繽紛明信片,「那是很特別影像詮釋。」

不時叩問生命與社會的吳耿禎在上海美術館,目睹南京大屠殺照片,勾連起同一時間的臺灣霧社事件。他把這兩個血洗異族事件,串連在一個畫面裡,以張力十足的暴力畫面展示在極大的牆面上,怵目驚心。幾年後,他重新看以前念過的書,找出更多靈感,面對這題材,想法迥異了,「藝術創作者得要好好看你的歷史,無可避免地會去碰觸到這一塊。」


剪出形影、光影與生命循環

吳耿禎的作品裡不乏植物、人偶、動物、月亮、河流,彷彿闡述生命的再生能力,生生不息,陰晴圓缺、榮枯開謝,生命自有萌芽滿盈的自體復原傳承的力量,如他源源不絕的創作能量。


吳耿禎 Jam Wu
2019 年,吳耿禎的腳蹤停駐在臺東池上,才到沒幾天,在池上穀倉藝術館工作坊裡,帶著當地人「尋找大地的顏色」,從色彩漫開到詩意,再到一幅充滿詩性的剪紙,最後變成一張畫。這與土地與人交流的經驗,不是 2015 臺南蕭壠計畫的複製,而是一種新的因地因人而宜,既個別又共同的創作。1979 年出生於臺南。亞熱帶的安平港,廟宇文化,農田和養殖場風貌,寫就吳耿禎的童年。
主修建築的吳耿禎遇到許多「不務正業」的老師,讓喜愛詩歌大開探索之眼,更在一個午後看到光影變化後,拿起剪刀展開巨幅剪紙創作。大學畢業那年,獲雲門舞集「流浪者計畫」獎助,赴中國北方高原,探索民間藝術,結識許多指間綻開紙花的大娘們,各個都是剪紙高手。人們總把吳耿禎歸類為剪紙藝術家,其實他的創作型態不拘,錄像藝術、行為藝術、裝置藝術,也常跨界與表演藝術家合作。吳耿禎賦予剪紙當代風貌,他也關切傳統文化與當代的交互作用,不斷演繹出充滿個人特質的創作。同時,他關注社會問題、國際議題、生命哲學,積極參與並執行各種計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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